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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4:红纱白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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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上官听寒,求你离开这里。”

  “我不走。”上官听寒转身对着她怒吼道:“不要多想,也不要有负担,这是我欠你的,现在是归还的时候。”

  众黑衣人见上官听寒已经表了态,怕他误事,便挥起长剑向尉子瑜袭来。上官听寒眼疾手快接下那黑衣人的招,反手一剑,将他反杀。上官听寒回眸朝尉子瑜笑了笑:“我说过,此番前来只为还你一条命。”

  她抬起眸,回予他一个凄凉的笑容。她装不出坚强,装不出轻松自在。

  其余黑衣人见状,向他围拢来。

  霎时间,打斗声、刀剑相撞声在这空旷的院中响起。地上,一个个凌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。雪花,被他们踩碎了。

  “别成为我的负担好吗?”尉子瑜朝着人群大喊道,因为极其用力,喊破了音:“上官听寒,你滚啊!你从来不欠我什么,别想让我记住你,我是一个将死之人,你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。”

  “我也是个将死之人。”上官听寒抽空回了他一句,便被黑衣人一剑划过大腿,鲜血从伤口处浸出。上官听寒轻笑了一声,不以为然。

  他对皇上已经仁至义尽,他变了,如今竟然连心爱之人也要残杀,怪不得尉子瑜说那深宫里没有一个人。

  ……

  宫门前。

  “子瑜。”钟离伯谦急切地挥舞着长剑,不知伤到何人,他也无所谓伤到何人,他与这些人搏斗了许久,他们宁愿死,也不肯将他放出宫,鲜血与雪花都落在他的白衣上,又冷又心寒:“钟离伯君,你这个卑鄙小人,你这个卑鄙小人,你这个卑鄙小人,为何要锁上这深宫的门,让我无法与心爱的人想见。”

  他一边哭喊着,一边朝着那些人挥舞着长剑。发丝被雪打湿,黏在额头前,再一次挥剑,发丝又被甩开,如此往复着。

  他喘着粗气哭喊着,甚至跪下求他们,他们依旧冷眼旁观,不肯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。

  “夫人你一定要逃跑啊!一定要逃走,哪怕这一辈子再也不见,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钟离伯谦跪在宫门前的石板上,右手握着长剑的剑身,鲜血滴答滴答从他的指缝中低落,落在石板上的积雪上,似一朵朵绽放的红梅。

  他嘶声力竭地朝着天空大喊着,声音颤抖着:“我只要你活着,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,为夫甘愿一辈子承受孤独之苦,夫人呐!子瑜啊!求你一定要反抗,不要害怕,我是当朝七殿下,虽然再也没有父皇疼爱,可我还是七殿下啊!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,你一定要逃走,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,我待不下去。”

  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让尉子瑜逃走的话,可远在尉府的尉子瑜哪里听得见啊!

  他们身在同一座城,却隔着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。同在一片天空下,却触碰不到对方。她的悲伤,他看不到。他的哭喊,她听不清。

  她放弃的生命,全都是对钟离伯谦的爱。他放下的尊严,全都是对尉子瑜的怜惜。

  尉府的打斗声减弱,上官听寒呕了一口血,嘴里还念叨着让他们不要靠近尉子瑜的话,尉子瑜无能为力,她坐在七弦琴前,望着伤痕累累的上官听寒,想着被限制在宫中的钟离伯谦。窒息感慢慢席卷而来,寒冷也席卷了全身。

  眼泪不间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,四个时辰快到了吗?她要消失了,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柔,好遗憾啊!没能见他最后一面:

  对不起啊!一起浪迹天涯的诺言好像不能实现了。对不起啊!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,你会难过吗?肯定会很难过吧!你守在我身后那么久,好不容易等到我回头。转过身,我又要离你而去了。我不是故意不信守承诺,是我做不到信守承诺。

  昨日李惜霜找过我,她说让我去死,这样的话,你就再也没有危险了。她说我是妄生门的少主,而你又是最会隐忍的一个人,我们两人联手,必能让大祁皇朝陷入危难之中,我们没有那种想法,无奈他们的想法太多。我曾想过反抗,我是谁啊?妄生门的少主,江湖中第一杀手门的少主,我怕谁?

  夫君,我真的不是有意坐以待毙,李惜霜说,我可以带着你逃走。我们能逃走,皇上便能出手剿灭整个妄生门。我们能逃走,他们可以利用任何我在乎的人将我逼回来。

  大祁皇朝那么大,无论我逃到哪里,都身处皇上的江山里。

  李惜霜说,只有我死了,彻底消失了,皇上才不会多想。父亲何其无辜,只因兵权在握,只因深受百姓爱戴,他被陷害入狱,最后还为了大祁皇朝,死在御合殿外。在这过程中,始作俑者没有一丝悔意。

  李惜霜说,如果我不死,所有与我有关的人都会因我的任性而死去。因为我的身份而死,因为我手中的势力而死,因为权力而死,白阳是这样,我父亲亦是如此,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做。

  夫君啊!我不要你因我而死。

  你是我的太阳啊,太阳怎么能陨落呢?你若是陨落了,我的世界还会有光明吗?我不是跟你说了吗?让你遇到合眼缘的女子,就将她留在你身边,我不会怪你,永远都不会怪你。

  ……

  未曾想过重活一世,她依旧是悲剧收场。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,视线渐渐模糊,风声消停了,雪落的声音也消停了,打斗声也消停了,看来是毒发了啊!

  她的红色纱衣被寒风吹起,她心爱的七弦琴上沾染了丝丝血迹,洁白的积雪上站着一群冷眼旁观的黑衣人。尉子瑜撑着七弦琴,艰难地站起身,原来父亲临死前的挣扎……是想站起来啊!

  将身体转向面对皇宫的那一面,两行清泪直直地滑落。她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,她看不清了,听不清了。红色的嫁纱在积雪上留下长长的拖痕。

  终于,她的身体彻底冰凉,直直地往后仰去,“啪嗒”一声倒在积雪上。

  再见了,钟离伯谦,我永远的爱。

  她慢慢闭上双眼,长长的睫毛堆积着小小的雪片,睫毛轻颤,那些雪片停留在那里,久久化不去。洁白的雪地,艳红的鲜血与洁白的雪花相融。从此她不会再受世间的纷扰,也不会再品尝世间的苦楚。

  上官听寒再也支撑不住,瞧见尉子瑜倒下的那一刻,他也脱力地倒下了。

  黑衣人上前探了探尉子瑜的鼻息,确认她已经停止了呼吸,清理了地上的尸体,顺道拉走了身受重伤的上官听寒。

  ……

  宫门前,钟离伯谦被一群守卫军围在一起,像一个笑话似的跪在这中间。任凭他如何挣扎,也挣不脱束缚,他真的对他们动了手,宫门前的石板上,熙熙攘攘躺着好几具守卫军的尸体。

  看啊看啊,他这个无用的人。

  雪还在下,落在钟离伯谦的肩头,稀释了衣裳上的血迹。雪还在下,落在尉府的院子里,将那些血痕掩盖。

  红纱白雪,尉子瑜的身体渐渐被积雪覆盖。

  雪下了一夜,天边出现一丝光线。清晨,天将破晓,纷乱的雪花似乎小了一些。王宫的门缓缓被打开,钟离伯谦如梦初醒,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,围着钟离伯谦的守卫军就此散开,他们拖走同伴的尸体,独留一个狼狈不堪的钟离伯谦,他手掌已经被冻得僵硬,手掌还浸着丝丝血迹,这下,他与夫人一样,掌心的生命线处,有了一样的伤疤。

  他伸手握住剑柄,支撑着疲累的身体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宫门外走去。不想管掌心的伤口,仍由它一路滴着血。白衣不胜雪,因为沾染了别人的血迹。

  他一瘸一拐来到离城长街,时间仿佛静止一般,以往热闹的离城在今日失去了生机,以往的小贩会早早地出现在离城长街卖早点,以往的尉子瑜会早早地跑到街市上,去将自己想吃的早点都吃一遍,以往的钟离伯谦会跟在尉子瑜身后帮她付银子,在她身后看她满足的模样。

  恍然间,仿佛看见身穿蓝衣的夫人在离城长街早点铺的雾气中欢喜雀跃。呃…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,那是他们初识之时的事了,今日怎么看见了曾经的场景。他踉踉跄跄走到摊贩面前,喉结动了动,微微抬起手,指着尉子瑜最喜欢的早点,呢喃道:“我要它。”

  那人见他浑身占满血迹,手上还拿着一把剑,不敢反抗,他要多少就给了多少。

  他歪歪扭扭地往前走去,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:“雪怎么还在下?冻着我家夫人怎么办?夫人,夫君回家了,夫君不是故意夜不归宿。”

  说着说着,眼泪模糊了双眼。

  步履有些蹒跚,寒风呼呼地吹着,披在身上的白色披风被寒风吹得来回摇晃。他如同风雨飘摇的浮萍,没了尉子瑜,他该怎么安身立命?

  辗转来到伞铺前,挑了一把画着含笑的油纸伞,将它抱在怀里,自言自语道:“为夫替你挑了一把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,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带着它,下雨之时,用它挡雨,天热之时,用它防暑,下雪之时,用它抵御风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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